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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亦凡

编辑/漆菲

格陵兰人很少像这样被全世界围观。

在这个只有5.7万居民、4万多合格选民的岛上，一场自治议会选举吸引了全球媒体的关注，各路记者前往首都努克的街头探访，规模不大的格陵兰大学也收到海量采访请求，以至于在学校主页上抱歉地告知“无法满足所有需求”。

特朗普对格陵兰岛毫不遮掩的吞并欲望，促成此次选举的投票率达到70%，比上届高出5%。3月12日，初步选举结果显示，主张缓慢推进独立的民主党获得 29.9% 的选票，成为议会第一大党。

格陵兰此次自治议会选举的投票率达到70%。

这个结果对特朗普来说不算好也不算坏。民主党无意让格陵兰加入美国，拒绝特朗普的收购意愿，该党领导人、33 岁的延斯-弗雷德里克·尼尔森（Jens-Frederik Nielsen ）称之为“对我们的政治独立构成威胁”。但由于民主党更加亲商，愿就商业合作和美国对话，并主张对私营企业和矿业进行改革，迎合了特朗普欲挖掘当地矿产的野心。

丹麦国际问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乌尔里克·普拉姆·加德（Ulrik Pram Gad）告诉《凤凰周刊》，“特朗普的提议已被拒绝，（格陵兰岛政府）现在的任务是把他的兴趣引向经济合作。”

不做丹麦人，也不做美国人

格陵兰选民举行议会选举前一周，特朗普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直接喊话格陵兰人说：“我们坚决支持你们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如果你们选择，我们欢迎你们加入美国。”

“我们将保障你们的安全，将使你们富裕起来，将共同把格陵兰岛建设到你们从未想象过的高度。”他补充道。特朗普的语气略显温和了一些，他此前曾威胁不排除用武力手段夺取格陵兰。

但致富的允诺打动不了格陵兰人。当地主要政党之一的领导人佩莱·布罗伯格（Pele Broberg）表示：“是否致富取决于我们自己。”

成为美国人也并没让格陵兰人心动。今年 1 月，由丹麦和格陵兰报纸委托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85％的格陵兰人不想成为美国的一部分，近一半受访者认为特朗普表达出的兴趣是一种威胁。

特朗普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喊话格陵兰人。

“我们不想成为美国人，也不想成为丹麦人，我们是格陵兰人。”即将卸任的自治政府总理穆特·埃格德（Múte Bourup Egede）说，“美国人和他们的领导人必须明白这一点。”

“我们之所以不想加入美国，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医疗保健和特朗普。”当地一名银行职员如此说道。除了对特朗普的厌恶，格陵兰人也不想放弃北欧的高福利制度，美国在这方面显然不具备吸引力。

但特朗普对格陵兰赤裸裸的贪婪还是让岛民倍感震惊。格陵兰警察部队高级助理安妮-卡特琳·尼尔森说，“他根本不在乎人民，他只想要我们的铀、我们的矿山和我们在世界上的战略位置。我们处于一切的中心，所以我相信这就是他想要的。”

作为丹麦自治领土，格陵兰岛位于北美至欧洲的最短航线上，对美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当地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很多国家都希望来此开采稀土矿物、铀和铁等。尤当全球变暖导致格陵兰岛部分冰层融化，这些事情似乎变得更易实现。

格陵兰岛自然资源丰富。

民主党的胜利表明，格陵兰人希望充分利用自身资源优势，实现经济自主乃至未来的独立。

“如果你将选举结果综合起来看，会发现选民们的动机是商业发展和独立性。这对特朗普来说是个好消息。”哥本哈根大学政治学教授米克尔·拉斯穆森（Mikkel Vedby Rasmussen） 解读说，“从白宫的角度看，这可能是能期待的最好结果。”

“如果特朗普能通过谈判达成协议，保证格陵兰不向中国或俄罗斯开放社会资源，格陵兰就算是处于控制之中了。特朗普就能宣称，他获得了矿产资源。”拉斯穆森说。

除此之外，格陵兰岛也关乎美国的安全利益。二战期间，美国在该岛建立了军事和广播电台，战后美军继续在此驻扎，还运行着皮图菲克太空基地。1951年，美国与丹麦签署防务协议，美国在格陵兰岛的防务中扮演重要角色，包括建设和维护军事基地的权利。

“如果俄罗斯向美国发射导弹，核武器最短路线就是经由北极和格陵兰岛。”丹麦皇家国防学院副教授马克·雅各布森（Marc Jacobsen）说，“这就是为什么皮图菲克太空基地对于保卫美国至关重要。”

如何处理与特朗普政府关系将是对未来执政者的考验。民主党领导人尼尔森称，希望这场投票能向特朗普发出明确信号，“我们不是用来出售的”。他也提到，与美国的关系需要冷静对待。

但如加德所说，新政府需将重点放在经济合作上。他还提到，欧盟可以在这一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有了与丹麦谈判的筹码

对格陵兰人来说，特朗普的觊觎是压力，也是机会，他们因此获得了与丹麦政府谈判的更多筹码，无论是寻求特定领域自治权还是要求对方为殖民暴行做出赔偿。

库帕纳克·奥尔森 (Qupanak Olsen) 是纳莱拉克党（Naleraq）候选人，该党在此次选举中位列第二，得票率与上次相比几乎翻了一番。不同于民主党，纳莱拉克党主张迅速实现独立。

奥尔森告诉天空新闻台（Sky News），特朗普的干预有助于格陵兰岛的事业。“这让我们意识到，我们的价值比丹麦过去 300 年来告诉我们的要高，也许我们可以自力更生。”

该党另一位候选人朱诺·贝尔瑟尔森 (Juno Berthelsen) 亦称，特朗普让格陵兰有了与丹麦谈判的筹码。“我们的政治目标是达成自己的防务协议，这样我们就能在国防问题上直接与美国联系。”在他看来，丹麦是那个多余的“中间人”。

特朗普的介入让格陵兰有了更多与丹麦谈判的筹码。

选举结束后，丹麦政府一再传达拉拢之意。丹麦首相弗雷德里克森表示，“我要祝贺民主党取得了非常成功的选举。丹麦政府将等待格陵兰谈判的结果。但我们期待与格陵兰未来政府合作。”

丹麦外交部长拉斯穆森也称，民主党的胜利表明了努克和哥本哈根之间继续合作的愿望。他告诉丹麦媒体：“在困难时期，我们必须团结一致。”

加德向《凤凰周刊》分析说，预计格陵兰岛新政府会继续向丹麦施压，以争取更多平等权利，但也会对来自丹麦的投资持更为开放的态度。“同时，新政府将坚持要求丹麦重新审视殖民历史，尽管语调可能不再那么激烈。”

格陵兰岛与丹麦的关系并不融洽，掺杂着让当地人痛苦的回忆。虽然格陵兰岛位于北美洲，但约 300 年来一直被 3000 公里外的丹麦掌控。长期以来，格陵兰都处于孤立和贫穷的状态。直到1953年，格陵兰才摆脱殖民地身份，成为丹麦王国的一部分。

公民身份并没带给当地人强烈的身份认同感。岛上八成的土地被永久冰雪覆盖，大部分地区不适合居住，近九成是土著因纽特人，他们与丹麦本土居民有着相去甚远的文化、语言、传统。

不仅于此，丹麦政府还给格陵兰人制造了诸多苦难。比如20 世纪 50 年代，丹麦强制将因纽特人迁移到较大的城镇，导致占格陵兰岛人口近 90%的土著居民失去了自己的习俗和语言。

他们还强迫格陵兰女性绝育。2023年，联合国土著人民权利问题特别报告员在当地走访10天，许多女性告诉他，丹麦的医疗人员在她们不知情或者未同意的情况下给其植入宫内节育器，有些女性当时只有12岁。

不少因纽特人的孩子被强制或悄悄带离，送去丹麦寄养。丹麦政府甚至做了一项违背伦理的社会实验，将当地22名土著儿童送到丹麦，培养他们成为所谓“模范格陵兰人”，以弥合丹麦本土和土著文化之间的鸿沟。即使后来回到格陵兰，这些孩子也不被允许与父母团聚，而被强迫送到孤儿院，并在丹麦语学校上课。

因纽特人手部的文身。

这些被用于做实验的孩子一半以上出现了心理问题，有人后来无家可归，且因为身份认同问题饱受折磨。据报道，1950年代到1970年代，数以千计的格陵兰儿童被送往丹麦寄宿学校。直到2022年，丹麦政府才向当年实验中仍健在的6人做出正式道歉和赔偿。

经历了长久的不平等关系，1979 年，格陵兰举行了关于地方自治的全民公投，获得境内大部分政策的控制权，丹麦则保留了对外交和防务的控制权。尽管获得了相当的自治地位，遭受压制的历史仍让格陵兰人无法与丹麦和解。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觉得身为格陵兰人是一件尴尬的事，我们会压抑当地文化，试图在外表和生活方式上变得更像丹麦人。”43 岁的克鲁兹曼是当地一名珠宝制作者，有着复杂的血统，她的姓氏来自欧洲，手臂上却有因纽特人的线条文身。“我们被告知，若想有所成就，必须在行为举止上更像丹麦人，说丹麦语。”她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说。

但随着时间推移，格陵兰人对于殖民历史的认知变得愈发清晰，对自身的认同也越来越强。因纽特文化开始复兴，对传统文身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当地人会说，他们早就厌倦了被丹麦当作二等公民。

对岛上原住民施加伤害的不仅是丹麦人，还有美国人。阿莱卡·哈蒙德（Aleqa Hammond）曾是格陵兰岛首位女总理（2013年4月5日—2014年9月30日），在她看来，美国在当地的存对格陵兰人“没有好处”。

哈蒙德告诉英国广播电台（BBC），“尽管美国和丹麦都说，扩建皮图菲克太空基地是为了防止俄罗斯发动袭击……但我们却不这么认为。我们从未要求美国人来这里，是丹麦让他们来此建造基地。”

位于格陵兰岛的皮图菲克太空基地。

“当时美国和丹麦联手，只给了因纽特人四天时间迁出家园，并告诉他们，如果不迁出，将拆毁他们的房屋。（他们说）修建飞机跑道非常重要，因为当时正值冷战。”哈蒙德回忆说，“这就是美国人对待格陵兰人的方式。尽管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仍是我们与美国交往历史中的一部分。”

想要彻底独立谈何容易

2009 年的全民公投中，格陵兰人以压倒性多数投票支持自治，规定只要岛上民众支持自治，格陵兰便可实现独立。根据公投条款，丹麦依然负责格陵兰岛的国防和外交事务，当地政府负责其他事务。

丹麦报纸《贝林时报》和格陵兰报纸《塞尔默西亚克报》今年早些时候委托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约84%的格陵兰人希望独立，只有9%的人明确表示反对。

尽管支持独立的呼声很高，但格陵兰选民对未来的走向不太确定，45%的人表示，只有在不损害生活水平的情况下，他们才希望独立。超过一半受访者表示，丹麦应在格陵兰独立后继续承担支持该岛的责任。

过快断绝与丹麦的关系，将对格陵兰岛经济造成沉重打击，因为当地严重依赖渔业。此外，格陵兰需要依靠丹麦每年 5.65 亿美元的补贴，这相当于该岛国内生产总值（GDP ）的五分之一。

现阶段，格陵兰岛的经济严重依赖渔业。

格陵兰银行行长马丁·克维斯高德在选举前夕表示：“目前，格陵兰还没有做好独立准备。如果要实现经济的自给自足，需要很多年才能完全做好准备……仅靠捕鱼是不够的。”

虽然特朗普的存在让格陵兰岛的未来成为国际议题，但对胜选者来说，解决本地经济发展和民生福祉才是第一位的。

加德向《凤凰周刊》提到，“民主党当前有多个组建执政联盟的选项。他们将会继续推动经济改革，让格陵兰岛走向自给自足，但预计会尝试更多市场化的解决方案。”

胜选之后，民主党领导人尼尔森宣称，“民主党愿意与所有政党进行谈判，并寻求团结，尤其是在世界局势动荡的情况下。”

虽然独立是最终目标，但尼尔森知道，其首要任务是刺激私营部门特别是采矿业的增长。“我们不希望明天就独立，我们想要一个良好的基础。”他坦言，“不能本末倒置，从烟囱开始盖房子。”

目前格陵兰的经济支柱单一，除了依赖丹麦补贴，渔业是主要产业，约占出口的 95%，但从北大西洋捕捞渔产并非一个可持续的生计，格陵兰希望拓展旅游和矿产两大产业。

去年10月，格陵兰启用了新的国际机场，还陆续开设了通往国际大城市的航线。格陵兰政府希望能打造独特的旅游体验，让游客享受从未被破坏过的自然环境，观摩壮丽的古老冰川，近距离欣赏更为罕见的海洋生物。

格陵兰旅游局的统计数据显示，2023 年，旅游业为格陵兰贡献了近 19 亿丹麦克朗（约2.5 亿欧元）的收入。游客的到来直接创造了 1000 多个就业岗位。

格陵兰正在尝试吸引更多游客，打造独特的旅游体验。

格陵兰政府的目标是，到 2035 年，让旅游业占到其出口总额的 40%。尽管旅游业本身不算“出口”，但它带来了外资，因此被归类为经济出口。

除了发展旅游业，格陵兰将更大希望寄托于矿产。尽管岛上蕴藏着丰富的资源，但开采速度极慢，原因涉及多个方面。

首先是环境问题和恶劣的天气，当地山势崎岖，各个定居点之间没有道路，基础设施的落后推高了采矿成本。除此之外，格陵兰对于开矿有着诸多法律限制，想要获得开采许可并不容易，对石油和天然气的钻探也被禁止。截至2025年1月，整个岛上只有两处矿井处于开采状态。

不论格陵兰人愿意与否，他们都会因丰富资源和地理位置卷入重重旋涡中。资源开采、民族自决、大国竞逐，复杂的问题交织，将持续在北极上方发酵。

网友看法

1、网友乐观的心有灵犀：趁这机会咱中国应该去做点啥，最起码优惠价租个大矿

2、网友张显文4：纵然你脚下踩的是一座金山银山，你若弱小，财富不是你的。强大才能主宰世界格局，这个世界没有人给你讲理，只讲实力和控制力。

3、网友黎富88668：首先自治然后独立，最后个个都愿意加入美国，就好似拆迁户一样，嘴巴说不。

4、网友折笔问春风：格陵兰人对特朗普“致富”承诺投出的 “不” 票，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发自内心的选择。 从地缘和历史角度看，格陵兰虽地处北极圈附近，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但长久以来形成了独特的社会文化和自治体系。特朗普所描绘的 “致富” 蓝图，更多是从美国自身利益出发，未必契合格陵兰的发展需求。 格陵兰人对自身的主权和自治高度珍视，并不愿轻易被纳入美国体系。他们明白加入美国或许会带来一时的经济利益，但从长远来看，可能会丧失对本土资源、文化和政治的主导权。这种 “不” 不仅是对特朗普承诺的否定，更是对自身发展道路的坚定维护，清晰地表明了他们无意加入美国的态度。

5、网友马小跳跳：格陵兰人拒绝，彰显了对主权的坚守

6、网友天下行走帝：米国人若想要谁也阻拦不了[比心]

7、网友工科新时代：这个岛屿在高中地理时知道的，当时觉得挺神秘的[呲牙]

8、网友再不改名归来：好熟悉的节奏，先独立再加入[吃瓜群众]德克萨斯是什么情况来着[吃瓜群众]

9、网友用户6355025777321：[恐惧][恐惧][恐惧][恐惧]丹麦也有法西斯行径

10、网友渐行渐远渐无书：格陵兰岛是世界第一大岛，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美军在岛上己建有一个军事基地。

11、网友红佬姜：小国有气度！[赞][赞][赞]